□郭 祥
故乡小镇商业大世界门外,移栽着两棵老榆树。
城里人似乎忘记“人挪活,树挪死”的古训,为给城里商业小区、富人别墅、景观大道造景添绿,便到处搜寻林木山野,烟火乡村。但凡发现古树名木,便通过种种手段或高价收买,或以物易物,或强取豪夺,或偷砍盗伐,将那些无辜无助、可怜兮兮的百岁老树锯掉树冠,斩断根须,“拉郎配”似的强行植入城镇的街头,从而成为城镇闹市一景。殊不知,同老榆树一同挖掉的还有上百年的村庄故事,乡野风景,还有随着春风摆动着的嫩嫩的串串榆钱,盛夏时节巨大树冠下的鲜活的龙门阵,还有大姑娘、小媳妇、老少爷们心目中的一份牵挂,还有笼罩无数村庄农舍、庇护庄稼人春种秋收的一抹抹浓郁的绿。那种绿可是中国乡村的标志颜色呀!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古老中国、美丽中国的生命本色。
以前的两棵老榆树之所以生成威风凛凛的参天大树,是因为故乡故土有着“可口”的土壤与水分的慷慨滋养,有着秀丽村庄老少爷们的精心呵护。两棵老榆树安于清幽,惯于清高,无所祈求,已到了故土难离的年龄。附庸风雅,趋炎附势也不是它们的性格。打从草木葳蕤、山清水秀的山村老家,“乔迁”至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闹市街头,已有些年份了。按理说,迁入城镇,成为街景,摇身一变为万众瞩目的“明星”,是一件求之不得,光宗耀祖的事情。然而,两棵土老帽般的老榆树每天站在繁华热闹的城镇街头,人生地不熟,唯唯诺诺,凄凄惨惨,形似两架呆板的马路吸尘器。见不到长幼尊卑的“老邻居”,看不见清晨村庄缥缥缈缈的炊烟,听不到村头黄狗朝向陌生人的狂吠,搞不清近些年老家故里的红白喜事、婚丧嫁娶,旧历年关更是得不到“子孙后代”的叩首、焚香与膜拜,加之水土不服,尾气熏蒸,终究活的郁郁寡欢,索然无味。
临近农历春节了,小镇似乎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忙乎。一街两行的商铺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节日商品,直将不甚宽阔的街道挤得瘦削不堪,熙来攘往的人们围着街边的摊位挑东拣西,讨价还价,嘈杂如潮。有的商家生怕路人不知它的存在,直将扩音器的音量调至最高,同热闹的街衢之声汇合成二重唱的高音部,震人耳鼓,令人烦躁。人们抓紧农历年最后的时光忙着赚钱、忙着采购年货、忙着整理行装返乡过年,对可怜的两棵老榆树熟视无睹,懒得搭理。没有人为其翻动一下根部坚硬的土膙子,没有人在其根下浇上哪怕是一杯水,没有人为其打理一下因“人瘦毛长”而横生乱长的枝叶,甚至没有人因其给城镇带来难得的一抹绿色,说上一句感谢的话。目光迟滞,面无表情的两棵老榆树,只是呆呆地站在商业大世界门外,呆呆地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它是否有回乡过年的心思呢?我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