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三章 再下莺歌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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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文彦、宋家胜回到北京，写下了详细的《莺歌海油气苗调查报告》，这份报告不仅得到了石油部勘探司、新成立的北京地质勘探与开发研究院领导的重视，还被一位地方领导注意到，他，就是曾经担任燃料工业部部长的广东省长陈郁。陈郁是曾领导过省港大罢工的老革命，他调任广东省领导后，发现广东最缺的就是石油。于是当他看到钟文彦的这份报告，如获至宝，又得知广东沿海有其他50多处渔民“报矿”，1958年4月的一天，他连夜将电话打到老朋友、新任石油部部长余秋里家中。

    “老余啊，广东有些群众说海里发现了油气苗啊!请您派支队伍来核实核实!”军人作风的陈郁部长开门见山，不拖泥带水。“你和我想到一块儿了，这几天部党组正在研究这件事儿。”将军出身的余秋里的回答更干脆利落。“哦?那就一言为定啦!我等着你的兵噢!”简短的电话之后没几天，钟文彦以及他的新婚妻子、留俄归国的地质员梅宇霞，又和其他几位同志一起组成“南方油气苗调查组”，踏上了前往广东的道路。

    经石油部和广东省相关部门研究，这次较大规模的核实调查兵分两路，钟文彦由于对海南的情况相对熟悉，主要负责海南一路的调查，妻子梅宇霞同往;宋家胜参与的另一路地质研究人员则在粤西的茂名盆地附近调查油页岩凹陷的情况。

    在海南岛的陵水、保亭、通什等地，钟文彦、梅宇霞勘察了群众报矿点，发现这些地方的“油苗”只是氧化铁薄膜漂浮在水面，它在阳光照耀下也像油气苗一样五彩斑斓，但可惜对寻找油气没有意义。转眼钟文彦回到海南岛有两个月了，仍然没有什么令他们惊奇的发现。一天晚上，钟文彦和梅宇霞睡下没多久，钟文彦突然大笑起来，睡在一旁的梅宇霞吓了一跳，然后把他推醒，半是责备半是娇嗔地问：“你傻笑个啥?”钟文彦不好意思起来：“我在海南经常做一个梦，在莺歌海盐场的边上架满了钻机，每一台钻机下面，都有一口喷油的井，我们俩啊，手捧着黑黝黝的石油，高兴地又唱又笑，刚才又梦到了，就笑起来了。梅宇霞一听也笑了：“老钟，你睡觉还不忘工作呢。行行行，知道你惦念你的油气苗，过两天我就陪你去那看看!”钟文彦握着妻子的手，欣慰地笑了。突然，梅宇霞又开始了呕吐，钟文彦赶紧披上衣服，为她找盆，并倒一杯开水。这时的梅宇霞，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想到妻子怀着孕还要跟着自己到处探矿，钟文彦常常感到自责，但又看到自己能日夜和她在一起，钟文彦又感到欣慰。

    又过了几周，钟文彦终于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莺歌海镇。这里的老乡见到了一年前来过的钟文彦，都热情地请他到家里来做客，曾汉隆邀请钟文彦和梅宇霞住在自己家，曾汉隆的母亲从把有限的细粮、新鲜的鱼虾都让给怀孕的梅宇霞吃，对她照顾有加。

    一切都好像很顺利。不过一次普通的出海却成了梅宇霞的一次“斗争”。在此之前，钟文彦体谅妻子怀孕不易，就没有让她出海考察。但这一次，梅宇霞非常想亲眼看看丈夫曾描述的油气苗景象，于是强烈要求共同出海。可是驾船的曾汉隆认为，女人，尤其是孕妇出海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况且为梅宇霞的身体着想，怕她上船发生意外。梅宇霞喊出了“与封建陋习斗争到底!”的口号。这一喊，曾汉隆真的怕自己犯政治错误，不过他更担心情绪激动又挺着大肚子的梅宇霞身体受不了，于是他妥协了。

    第一次出海的梅宇霞来不及好好欣赏海洋的景色，就被船舶颠簸得晕头转向，再加上她怀孕期间有些“害喜”，不到五分钟，她就在船上吐得稀里哗啦。坐在一旁的钟文彦又恼又怜，语无伦次起来：“都说了你不方便就别跟着来了，看，现在成这样了怎么办?咱口粮本来就不充裕，曾汉隆的母亲为了照顾你把自己的那份粮食都让你吃了，自己‘瓜菜代’，结果你全吐了!你现在是两个人啊!咱别冒这个险了。”说着，他请曾汉隆调转船头回岸边。干惯了地质工作的梅宇霞虽然泼辣，但毕竟现在是一个孕妇，只得听从丈夫的安排，遗憾地告别自己与“油气苗”亲密接触的机会。

    很快，钟文彦发现，要更深刻地认识这片海域海床下的含油含气情况，上次海底取样那种“小打小闹”是不行了，一定要进行海底爆破。小渔船是不能实现海底爆破作业的。钟文彦再一次想起了驻榆林的海军。

    不久，一艘海军炮艇出现在莺歌海海域。船上携带了爆炸设施。海底爆破是十分危险的作业，钟文彦交待潜水员，将炸药放在离船远的海底，以免伤人。潜水员在海底游了十几分钟，将炸药埋下，回到船上。钟文彦按动按钮，炸药引线拔出，只听“轰”一声巨响，一股白色水柱从平静海面一跃而起，不偏不倚，落下时刚好砸在炮艇上。随后，几股小型的褐色水柱也应声而起——这证明了爆破成功了，海底岩屑等被翻了上来。炮艇毕竟是炮艇，水柱是不可能造成它损伤的，但是一船人都觉得纳闷儿：潜水员不是已经游了很远才安放炸药吗?怎么就在船边爆炸了?原来在潜水员游动期间，舰艇也随着海浪漂动了，而且方向速度都差不多。这次“人工海底地震”做过，钟文彦获得了大量含烃类痕迹的岩石标本。这些岩样，为后来在莺歌海盆地开展油气勘探，提供了有力证据。

    1958年10月，钟文彦和身怀六甲的梅宇霞在海南莺歌海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北京石油学院苏联专家组组长，苏联乌克兰利沃夫石油学院教授、地质系主任斯纳尔斯基先生。那时梅宇霞已经怀孕8个月，她主动申请接待专家考察，她曾经留学苏联、会流利的俄语，而且她就是斯纳尔斯基的学生。这次与老师见面，她不仅能从教授那里得知更多石油勘探的知识，还能与他叙叙旧。

    斯纳尔斯基抵达海南莺歌海前，已经先后考察了广东三水盆地、茂名盆地等，可是行程中他最感兴趣的部分，还是莺歌海的油气苗。广东省长陈郁也对莺歌海非常感兴趣，借此机会他来到莺歌海，陪同斯纳尔斯基考察。约五十岁的斯纳尔斯基金发中已经掺着银丝，炯炯有神的水蓝色眼睛却透露出他的谨慎和威严。他刚抵达住地，没有休息，立即召集自己的随行人员——来自石油部勘探司、北京石油学院、北京地质研究院的一批石油专家，和驻扎在这里的钟文彦、梅宇霞等科考人员座谈，详细了解这里的勘探情况。陈郁省长也参加了座谈。

    果然，斯纳尔斯基没有想到能与自己的学生在炽热的海南岛见面。要知道，他们的上次分别，还是在寒冷的莫斯科。“梅，你怀孕了!”他惊喜地与挺着大肚子的梅宇霞拥抱。“这是我丈夫，他与我一起来找矿!”梅宇霞热情地向老师介绍。“哦!他是哪所学校毕业的?”“啊，他原来是一位军人，后来经过短期培训就来了。不过在实践中积累了不少经验。”听到这句话，斯纳尔斯基教授，这个“学院派”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钟文彦和梅宇霞都看到了。

    短暂地寒暄过后，斯纳尔斯基就开始开会。面对苏联专家，钟文彦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的资料已经做得非常翔实了。没想到斯纳尔斯基上来就给了他个“下马威”。斯纳尔斯基打断了钟文彦精心准备的汇报，直入主题的几个问题，问得他无法回答。

    “你对这片海域海底第三纪的隆起和凹陷有什么具体认识?”

    “你采集了多少个地质点的露头资料?这些资料可验证吗?”

    斯纳尔斯基一针见血地说：“你的调查，大多是走马看花式地写生调查，获得的材料少，而且不精确、不可靠;凭主观推测臆断的成分多，实事求是的调查研究少。”斯纳尔斯基接着说：“在现有的情况下，我推崇地质点法找油。就是要求把每一个地质的天然露头，或人掘出的露头，用仪器精确测出，绘在图上，记明高度和每个地质点的岩石性质、地层厚度、倾角、倾向和植物、动物化石等。化石和岩石都应详细采集、编号，而后送试验室详细研究。根据地质点的记录，就可以把一个区域的地质图和构造图详细地填出来;同时因为每一点都有精确的测量和详细的记录，作出的图也是有根据的、可验证的。要想弄清全部情况，不仅需要陆上的露头，更需要克服困难，弄清海底露头的情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