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新日

    热闹的时候，曾经是乡下最淡的写意，薄暮里，隐在红花绿叶间。

    小时候问路，白墙灰瓦是村庄的名片，村庄之间，五间房、八间房就是区别，然后再问人，好找。我一直惊异于先人们炫耀祖屋的智慧，竟巧妙到用几间大屋取代了村庄的名称，十里八乡，只要提到几间房便知道那个村庄的大户是谁。

    我外祖父曾经拥有一个村子的徽派建筑，好大好气派，母亲也多次带我们去看，去寻找她流逝的童年和梦想。那个时候，我的心里也是自豪的，佩服外祖父祖上的荣光和耀然，也因此理解了外祖父那一手隽永俊逸的墨宝和书香。那么多房屋，春联要写多少啊！

    白墙灰瓦、飞檐挑梁。莲花图案的瓦当，青灰色的屋山挑尖，形状有鱼、有龙、有凤，都蕴含着深深的寓意。墙体多是土做的，根脚多为山石和青砖，春夏秋冬，耐得住风雨。窗户也是木制的，大多是本格子窗棂，偶尔也会有雕花的木窗，带着关门，可以彻底打开，让阳光畅然地照进来，伴着花香，吉祥着，温暖着一家人的心。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乡亲们就是在这样的民居里进进出出，在农耕的艰辛里也不忘在门前屋后栽上树木，植上青竹，也不忘挖几座池塘，养上鱼，种上藕。春天鸟啼声声，夏天绿荫似锦，秋天果树满枝，冬天银装素裹。每个季节都变换着不同的韵致，每一天都轮回着不一样的幸福。

    鸡、鸭、鹅、牛、羊、猪、狗都是村子的主角，这些白墙灰瓦的标点，标注着村庄的演化和传承，为村子带来生机。更多的时候，可以赤着脚到门前的池塘里洗洗澡，捶捶衣，也可以在树荫下乘乘凉、拍拍古籍，捉捉迷藏、追追蝴蝶，而后捉几只荧火虫，照亮回家的路。

    农事是辛苦的，也是幸福的。弯着腰插几亩秧苗，割几亩麦子，弯镰收割了季节，也收割了月色。累了、困了，白墙灰瓦的房子就是最舒适的家。可以听听戏，可以串串门，梦里，说书人的千军万马在奔腾，丰收的喜悦在流淌……

    曾经，白墙灰瓦的村庄是充满诱惑的，纯美的野菜、香甜的瓜果、新鲜的时蔬、丰腴的菱角、浑圆的豆粒、白胖的莲藕都在不同的时光里走进农家，自给自足的满足，让白墙灰瓦的村庄更加殷实，有了自信，有了欣喜。

    一直喜欢白墙灰瓦的格调，日子再清苦，骨子里也是丰满的、骄傲的，心里充满希望的，不会被生活和农事磨蚀干净，精神世界的多彩填充着村子里每个人的欲望，都在平淡中过着悠然的生活，尤如池塘里的倒影，白墙灰瓦成了每天最新的相片，让小村有了诗意。

    我是十分佩服先人们的智慧和洒脱的，固然生活在偏远的乡下，干着土里刨食的农活，也不忘为后代打造一片可人的精神领地，让梦飞得更高，而后，坚定地固守着，创造着。

    这里乡风纯朴，与人和善，邻里之间互敬互爱，谁家的困难，哪家有了好吃的，都会出来帮忙，都能吃到新鲜的。村子里的每一堵墙，每一片青瓦都是乡亲们帮忙建的，屋子里都有他们的体温和气息。多少年来，白墙灰瓦的村庄和乡亲们相生相依，自给自足，平静而安逸。

    而今，一切变了，年轻人们已不再满足于父辈们的农耕生活，他们向往城市，向往发达，白墙灰瓦的村庄和老人们一起隐入历史深处，慢慢成为记忆和历史，永远地留守在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