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平

    夏日午后，城市似乎正在发着高烧。几乎所有空调机全部启动了，马达声清晰可闻，冷凝水像淋醋一样，滴滴答答掉个不停。花坛、草坪里的小虫不鸣不叫，花草叶子蜷缩，像懒洋洋的病人。大街跑的车辆少，司机不愿高温出车。路上的行人也少，人们不愿高温下受日光的暴晒。

    我在街上树荫下行走，依然是灼浪袭人，那种类似桑拿的烘烤感，让汗水湿漉漉地顺脊背流淌下来，薄薄的衣裳立刻像胶皮糖似的黏在身上。忽然，迎面吹来一股凉爽的风，浑身上下顿觉轻松，好舒服呀。

    这风是从哪里来的？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正在快速长大，路网扩张，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密密麻麻。这些优雅的现代化建筑物，阻碍了气流通行，温柔的风儿，已经无法抵达城市的彼岸。

    人类把大量埋藏在地下的石油、矿产等资源挖出来，丰富和便利了生活，却破坏了地下原有的结构，石化产品通过汽车、火车、机械设备等挥发出来，长期在城市的空气中聚集，与大气水汽凝结沉降，弥漫天空，也阻碍了风的自由行动。

    除非那些风像霸气的强盗，能量巨大，夹裹闪电和雷鸣，飞沙走石，狂妄地扳断一根根树枝，把那些树折腾得披头散发，甚至会恶作剧地摇晃门窗、捶打玻璃，把那些树叶、塑料袋、纸片、尘埃漫天扬起。

    风越吹越猛，它们如此毫无顾忌地在这座城市里游荡，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新建的各种小区、工厂、商场，那些衣着光鲜、时尚摩登的红男绿女，步履匆匆，神态冷漠地对弥漫的风尘不屑一顾，他们只会透过墨镜看时间，然后登上不同的交通工具绝尘而去。

    马路边、桥头上，干杂活的民工瑟缩在这样的风里，等待被城市人领走。他们大多从事城里人不愿干也不会干的“职业”：封阳台，修补漏屋顶，泥瓦工，包括清洗抽油烟机，他们蹲在马路街头，等待主顾上门，目光焦灼而落寞，风却三番五次掠走他们街边揽活的纸招牌，他们一边咒骂，一边追捡回来。好在这些风不是很多，它们也只是偶尔从城里路过，并不盘桓，半天或一夜的工夫，它们便走了。况且这些风不完全是破坏者，它们能够带走汽车乌烟瘴气的尾气，难闻的气味儿，吹散雾霾，送来缕缕田野的清香。

    城市里也有风，很显然，这些风是鼓风机、电吹风、电风扇、空调制造出来的，这些人工的风，混杂城市工厂、机器、烟囱浑浊的气息，即是加进空气清新剂，也还会让人出现头晕目眩的感觉。

    又有一股风吹来，这下我看清楚了，风是从小树林里钻出来的。植物是最好的隔热吸热除尘材料，从小树林边走过，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原来好风藏在树林里，忽而大，忽而小，吹在人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