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本群

    又到雨季，一个人一生要遇到多少场雨？

    对雨的感悟来自蒋捷的一首宋词《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人生的际遇都是一幕幕相似的情景，蒋捷以三幅象征性的画面，概括了从少到老在环境、生活、心情各方面所发生的变化。平凡如我，有多少场雨也可以有多少次过往的记忆，大多数已随雨流逝于河流，心情的河流却似乎在奔腾不息。

    少年时的心，总是放荡不羁的，不识愁滋味，哪有听雨的心情，总是急匆匆的欢快，急匆匆的过往，一副副流动的场景转瞬即逝，激扬的生命有太多未曾经历的秘境需要探索。那时候是无忧无虑的，没有经历人生的风雨，心中有着豪情与壮志，就算忧愁，也只显得淡雅与悠然，也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记得曾在离家二十里的乡镇上班，春雨蒙蒙，到了下班的时间，一把破自行车，无伞无衣，与小伙伴呼啸而回，细雨拍打着青春的脸庞，竟敢篡改诗词大声说：斜风细雨正须归，一任烟雨江湖行。少年就算听雨也要找一个浪漫的地方，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在似听与不听之间，在山间，在河畔，当然没有了歌楼，也不在乎有没有歌楼。只倾听到心的跳动声，只感觉到目光的四处流转，雨只是一段点缀，如背景音乐一样的存在，潮湿了心灵，感动了别人，也是一种完美。

    壮年常常四处奔走，颠簸流离，为生计，为前程，专注听雨的时光总是太少，总是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关注。在一栋高楼，一场无声的雨不期而遇，在繁忙中感觉周围有什么异样，不经意抬头一看，哦，原来是下雨了。紧张的生活节奏下，孤独已经是一种奢侈品，孤独的听雨更是一种极品的生活。生活太快了，高铁、飞机等等巴不得将千里之外的人一下子拽到眼前，又拽回千里，躁动的心已不再潮湿，如时时刻刻在火上煎烤一般，无力的存在感吞噬着每一颗孤独到骨髓中的灵魂，我们只是假装不孤独，假装很繁忙。诗词、古画、琴棋、咏吟、长啸、痛哭、大笑如时光一去不复返。偶然的一次在深山听雨，没有了网络，没有了朋友圈，终于搬一个小板凳坐在檐前观看山前云雾妖娆，细雨如丝。不到十分钟，感到一种无声的恐惧，感到世界太安静了，太陌生了，世界就要抛弃我了。狼狈逃窜回房间，打开电视机，感到世界回来了。

    老年还太早，不由庆幸，身逢盛世，不像蒋捷一个白发老人独自在僧庐下倾听着夜雨。处境之萧索，心境之凄凉，一览无余。蒋捷因江山已易主，壮年愁恨与少年欢乐，已如雨打风吹去，可以剩下的东西不多，能孤独地听雨已是一种享受。在目前的环境，我们却有了更多的选择，遥想将来可以环游世界，听遍不同的雨；可以深居闹市，历尽繁华如雨；可以广场起舞，用细雨在伴唱；可以晗养孙儿，在雨中漫步。多样的人生铺陈在五彩斑斓的未来，但愿我那时不会心生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