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俊

    象征合家团圆的中秋明月即将升起来的时候，历经半年多病痛折磨的爷爷平静地走了，让全家人从节日团聚的喜悦中瞬间跌入无比的悲痛中。在爷爷离开后的日子里，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他的慈爱音容，浮现出点点滴滴的往事。

    爷爷是个自强自立的人，虽没上过学，但是他凭着一股韧劲，成就了自己平凡却不平庸的人生。爷爷生于1930年，由于家境贫寒，没有进过学堂，很小的时候就靠给富人家放牛为生。因此，生活过早地磨练出他吃苦耐劳、刚毅成熟的性格，也练就了他尚未成年便能独立行事的能力。爷爷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就投身到革命建设事业中，并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党龄已有六十多年。由于爷爷机智能干、肯吃苦，二十岁左右就被选拔到乡里当公安主任，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长。后来，因为没有文化，工作中有诸多不便，乡里派他到村里担任支部书记、村长，这一干就是二三十年。记得小的时候，时常听奶奶唠叨：“你爷爷孬好有点文化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言语间，似乎对爷爷因为不识字而没能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充满了遗憾。

    爷爷一生性格耿直，为人正直，在工作上严于律己，率先垂范。当村干部时，遇到有人奉承、讨好，爷爷从来不会顺水推舟，而是毫不留情地当场反驳、批评。工作上，爷爷总是率先垂范，给群众做榜样。据奶奶讲，还是“大集体”的时候，每天一大早，爷爷就早早地起床，用村里的广播喇叭叫“社员”们起床下地干活，对于个别行动迟缓的，爷爷逐户督促，有时还会严厉训斥，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而爷爷对此丝毫不在意。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爷爷带领村里群众到商城县鲇鱼山修水库。临行前，奶奶为他做了件崭新的棉袄，爷爷每天在工地上挑担、拉车，辛苦劳动了一个月，原本崭新的棉袄自肩膀以上全部磨烂、脱落，已经不能再穿了。

    爷爷办事公道，不徇私情，敢于坚持原则，对待自己的家人尤其严苛。听父亲说，当年他自立门户时没有房子住，而爷爷忙公家的事根本顾不上管。于是，年纪尚轻的父亲母亲就带领弟妹们起早贪黑自己建房子，由于缺少建房用的木头，父亲就带着我二叔瞒着爷爷，趁着夜黑去砍了村集体的一棵杨树。扛回家时，刚好被从外面忙完工作刚刚到家的爷爷撞见，爷爷不由分说冲上去，对着父亲和二叔就是一顿痛打。类似这样的故事，小的时候听了很多很多……

    爷爷脾气有点儿倔，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很少与子女们亲近、说笑，但其实，他只是爱得深沉，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父亲说从他记事起，爷爷只抱过他一次。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2006年年底，我的儿子出生，可能是因为爸爸是他的长子，我是他的长孙，儿子又是他的长重孙，一向不习惯城市生活的爷爷得知喜讯后专程从老家赶来，见到我儿子那一刻，已是七十七岁高龄的爷爷一反平日的严肃神情，抱起我的儿子亲吻，幸福的神情溢于言表，全然没有察觉到他那满腮坚硬的胡茬扎得儿子哇哇大哭。

    今年年初，爷爷被查出患肿瘤晚期。当时，全家人为了不让他有思想负担，就对他隐瞒了病情，然而，随着病情的加重，爷爷还是隐约察觉出来了。但是他并不像家人担心的那样消沉，更是少有恐惧、悲观情绪，反而总是安慰我们，说他已经是高寿了。爷爷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也很少给子女添麻烦，即使是病重后也不让远在外地的叔叔和姑姑回来看他，担心影响他们的工作，嘱咐我们不到他走的时候不能告诉他们。随着病情的不断恶化，爷爷自感时日不多，倍加思念自己的子女。端午节，我回老家看望病中的爷爷，谈及远在外地的叔叔和姑姑，一向性格刚毅的爷爷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农历七月份是今年夏天最炎热的月份，此时，爷爷的病情已经危重，不能进食，只能依靠输液勉强维持，家人开始商量爷爷的后事问题。大家都在为天气过于炎热不便办理丧事而苦恼，谈论无意间被爷爷听到，他安抚家人说他也发愁恁热的天咋办事呢，并且说如果能撑到天气凉快我就尽量坚持，免得你们为难，一席话让悲伤中的家人愈加悲痛。中秋节那天，气温已经凉爽了许多，我们家族所有的人都回去看望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进食、已经处在病危中的爷爷。下午，奶奶附在爷爷耳边跟他说晚辈们全部回来看他了，让他不要再有牵挂，可以放心地走了，已经很久没有了意识的爷爷竟然微弱地点了点头。随后不久，爷爷就在全家人无比的悲痛中平静地走了。

    爷爷一生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更谈不上什么丰功伟绩，但是，爷爷努力尽到了一个党员、一名基层干部该尽的义务和职责，这足以让所有热爱我们这个国家的人为之敬佩。更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们一个虽不富裕但却温暖的家，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和顶梁柱，让我们依靠和仰仗，我们走得再远，也能感受到内心深处的那份安宁、踏实和温暖。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爷爷从此一个人孤独地留在那个荒凉、冰冷的小树林里，我的泪水总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爷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