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十一章 走向开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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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联合石油公司、埃克森石油公司、莫比尔石油公司……20多家西方国家的石油公司高管们，没有等邀请函寄到，就已经踏上了中国土地——他们也学会了中国人的“招数”，用考察、访问等名义，主动出击，不请自来。
钟文彦在“海洋组”忙得不亦乐乎。“美国的公司和法国的公司一起到了。我们先跟哪家谈、后跟哪家谈?”“两家公司的老总互相认识，我们怎么能避免他们互相通气，在谈判中损坏我们的利益?”一个个问题，一次次请示，又是一阵子文件的流转。而西方的公司高管们可没有这么长时间的耐心。
而在细节上的安排更是让钟文彦、张权忙得不亦乐乎。北京的星级酒店非常有限，这些外国公司的客人食宿怎么安排才能让人觉得没有受到怠慢?他们甚至发动了亲戚、朋友，去找到合适的酒店……北京最好的饭店的会议室甚至连空调都没有，双方在夏天会谈的时候，是否可以让对方把西服外套脱掉?又是一个“原则”问题，要请示……
“你们是不是效率有点低了?”“如果你不能做主，请换能做主的人过来跟我在们谈!”这样的话来自“老外”们，钟文彦也要天天面对。
不过，这段时间他们确实从外方得到了许多有价值的信息——
世界有关海洋石油勘探开发的合作形式，主要有联合经营、风险合同、总承包、单项承包、支持服务等五种。
目前采用较多的是风险合同，内容是：勘探如失败，所有费用由外国公司承担;若勘探发现油田，除须偿还全部勘探费用外，还要付给外国公司补偿费。
考察培训问题，可以在合同内一并解决……
在接触了来自美国、法国、日本等国家20余家石油公司后，一封以石油部、外经贸部、外交部名义拟的请示上报到了国#务#院。
这个请示的核心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询问，我们能不能先与一些外国石油公司签订“风险合同”。
批复很快下来了。核心的内容也是一个：
“不要急于下结论，要多做调查研究。”
已经升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康世恩，在一天傍晚的下班后，和钟文彦不期而遇。“康总理，我知道您非常忙，但是我有问题想向您请教。”
“哦，是小钟啊!你来吧。”康世恩虽然显得非常疲惫，但还是答应了这个老下属的请求。在康世恩位于秦老胡同的家中，钟文彦幸运地获得了一次向副总理当面请教的机会。
“康总理，我记得两个多月前，您在人民大会堂说，要一天干一个月的事。现在我们跟这么多石油公司谈了，‘老外’又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我觉得我们的请示也把问题说明白了，我们只是想先试验一下。我想请教一下，不知道中央让我们缓缓，是出于什么考虑?”
这几天，钟文彦有点郁闷，对康总理的语气有点“不客气”。
康总理看出了钟文彦的“急”。他笑笑，慢慢地说：“我的批示是这么写的：关于和外国公司搞合作，开发海上油田的办法，现在还处于初期接触阶段。还需做更多的调查研究。合作方式将有多种多样，暂不宜过早定死。可广泛接触，各种方式均要摸一下，然后选择最好的方式，再报***审批。”
“您的批示我们都认真学习了，康总理，恕我眼拙，还是觉得您这条批示是说这事儿‘暂不宜过早定死’啊。我是从南海来的。您一定清楚，我们技术和装备挺落后，所以海上石油成果进展不大。眼下这个机遇不是挺好的吗?”
康世恩笑着听了这段话，随即拿出一份《人民日报》，上面刊登有邓小平视察东北时的讲话。他把报纸递给钟文彦，说了句：“看来你是代表同志们过来问的问题啊。这样吧，你先带同志们学习学习这份材料。”
这时，康总理的秘书来了，拿来了几份需要处理的急件，康总理请钟文彦离开了。钟文彦没有收到明确的答复，但是得到了一份报纸。他这时候还不清楚老首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得拿着报纸离开了。
第二天，他读了一遍这篇讲话，看到了这样的文字：
“怎么样高举毛主席思想，是个大问题。现在党内外、国内外很多人都赞成高举毛主席思想旗帜。什么叫高举?怎么样高举?大家知道，有一种议论，叫做‘两个凡是’，不是很出名吗?凡是毛主席同志圈阅的文件都不能动，凡是毛主席同志做过的、说过的都不能动，这是不是叫高举毛主席思想的旗帜呢?不是!这样搞下去，要损害毛主席思想。毛主席的基本观点就是实事求是，就是把马列主义的普遍原理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
读到这里，钟文彦赫然想起，“海洋组”还在半秘密的情况下工作，这些天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凉话”。——“背离毛主席思想、与外国资本家打得火热……”这样“扣帽子”还算客气的，另外一些说法有些更加不怀好意：“屁股坐到洋人怀抱……”
“啊!康总理是在保护我们吗?”钟文彦忍不住自言自语出来。他接着往下读：
“经过几年努力，有了今天这样的、比过去好得多的国际条件，使我们能够吸收国际先进技术和经营管理经验，吸收他们的资金。这是毛#泽#东同志在世的时候所没有的条件。外国人也可能骗我们，也可能欺负我们落后。比如，一套设备，给你涨点价，或者以次充好，都是可能的。但是总的来说，我们有了过去没有的好条件。如果毛主席同志没有说过的我们都不能干，现在就不能下这个决心。在这样的问题上，什么叫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呢?就是从现在的实际出发，充分利用各种有利条件，实现毛#泽#东同志提出、周#恩#来同志宣布的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如果只是毛#泽#东同志讲过的能做，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马克思主义要发展，毛主席思想也要发展!否则就会僵化!”
读到这里，钟文彦惊喜得要跳起来!康总理让自己读这篇报道，这其实是一个信号!中#央和国家对我们的工作，其实是非常支持的!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次，钟文彦的“自言自语”变得非常有力，以至于旁边的“海洋组”工作人员都听到了。
钟文彦就势组织大家学习了这篇讲话，结束时，钟文彦总结道：“我看我们要正确领会余、康二位副总理的批示精神。这一段时间，我们接待了那么多外国公司，头脑有点发热，加上外国公司那么争先恐后地要与我们合作，于是便急于想签订几份合作协议。动机毫无疑问是对的，可对外合作这么大的事，国家第一回，我们石油人更是第一回，要慎之又慎。因此，余、康副总理要求我们多搞调查研究，要多摸摸各种方案，是很有道理的。毕竟一方面我们在与外国公司合作方面是外行，另一方面国际合作开发石油项目的形式花样也多，不摸透，不熟悉所有情况，我们肯定会吃亏。”
一份份文件记载着“调查研究”的过程和结果：
“根据石油部党组的布置，并报中央批准：一、立即派出不同层次、不同规模的考察团，带着不同的考察内容到不同国家进行新一轮的考察;二、考察的对象既包括美国、英国、法国、挪威等石油技术发达的国家，也包括像巴西、科威特、喀麦隆、伊拉克这些发展中国家……”
“……按照***批准我部的《关于赴巴西、英国、美国访问时有关海上石油合作问题的请示报告》精神，以中国石油公司名义，与美国阿科公司签订了在我国南海特定区域进行地球物理勘探的意向书，与美国埃克森、莫比尔、德士古3个石油公司签订了在我珠江口外大陆架至600米深的17万平方公里的海域进行地球物理勘探的原则意向书，与美国联合石油、阿莫科、城市服务、宾斯、菲利普斯5个石油公司也大体上谈妥了在我国北部湾及南海一带海域进行地球物理勘探的口头协议。我们准备从4月中旬开始，在北京同埃克森等8家石油公司进一步谈判，以期把合作的具体协议定下来。”
“秋里同志：关于美国九家石油公司采取分阶段“风险合同”的办法在南海进行石油勘探已谈判了一年。决定第一阶段先搞地震普查，我可不付任何费用，只承担下一步允许他们在我指定的范围内进行详探找油，并进行双方合作开发油田。此种做法国#务#院已批准和英国、法国石油公司在南黄海勘探。现在和美国九家石油公司也可采用这种办法，早日在南海开展工作……可否，请你批示。呈总理、各位副总理。康世恩1979年2月26日”
“北部湾存在中国与某邻国间的划界问题。1973年底，我某邻国拟与外资合作在北部湾进行勘探，我曾向该邻国提出：在两国划定北部湾海域界线前，双方都不进入东经107—108度、北纬18—20度之间的海域。1974年两国举行北部湾谈判。某邻国硬说北部湾已经划过界(指1887年中法界约所述划分岛屿归属的一小段红线，位于东经1083度)，主张按该线与我分划北部湾全部海域，我予驳回。鉴于北部湾划界问题的斗争尖锐复杂，在未经报请中央批准前就向美方提出上述勘探范围，而且涉及我北部湾划界方案，显然不妥。外交部建议在这类敏感的海域与外国合作开发，尤其是同美国公司的合作，必须有中央特别的批准，同时还须征求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的意见。”
“邓副主席：
关于和美国石油公司合作在南海进行地球物理勘探问题，石油部遵照你的批示，和有关部门进行了认真研究，对勘探范围和下一步工作提出了建议，已征得外交部和总参的同意。我也曾听过石油部两次汇报。现将石油部报告呈上，请阅示。如认为可行，即请石油部给驻美使馆发报，转告世恩同志。余秋里。1979年5月26日”
“同意邓#小#平”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