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是雨,一会是雪,去往一个豫南小村的路上,水汽淋漓,云山苍茫。
这个小村,叫郝堂。
郝堂村位于河南信阳平桥区。村路依山沿河,路面是瓷实平整的碎石,雨水直接渗入地下,也丝毫没有影响山区水系的流动。虽到初冬,草木依然抖擞着生长的姿态,随田埂起伏,在山坡上蜿蜒。人说,这个村子,跟画一样。
村里人说,郝堂很好找,春天跟着映山红和紫云英走,夏天找荷花,秋天遍地野菊带路,冬天最醒目的是那些百年的老树……
让人无法忽略的路标并不全是为了观赏。每年稻谷收获之前,村民们撒下大把的紫云英。这本是千百年沿袭的绿肥种植,但随着农药化肥的兴起被逐渐忘记了。这两年,村里改变了对土地一味索取,开始懂得给与,渐渐形成了2000亩紫云英,为土地解毒,修复土壤,为进入有机农业做准备。而荷塘是全村水系改造的重要一环,是生活污水最终分解消化的地方。这本是中国乡村污水循环最传统的方式。
干净的村庄,才是美的。
村里给每家每户发了两个桶,垃圾进行干湿分离。曾有人不肯搞垃圾分类,志愿者就给他院子周围种上花,第二天垃圾不见了。
四、五年级的孩子们被请出来当卫生评比员,挨家挨户检查卫生。孩子们一丝不苟,又不讲情面。一晌走个十几里也不觉得累。卫生差的人家自己觉得丢脸,卫生好的人家发脸盆、床单作为奖励。就这样,不仅家里干净了,河沟里的垃圾都被捡完了。这个小小的村落也找回了流水清清。
这个村庄,真的是画家活生生地画出来的。
荷塘中的村路,触碰到不少人多年前的乡村记忆。进村看,自然散布的民居房屋,更让人惊喜——豫南的狗头门楼、清水墙,用木头垛起的柴扉,依水的小桥,精心修葺的土坯房翠竹掩映,溪水环绕。村民正悠哉地进行着一次庭院改造,“这都是画家画出来,我们比着盖的。”
画家孙君,从外乡来,10年前开始给农民“画房子”。他的工作室里,画满了建筑草图。主人家改与不改,全凭自愿;如何改造,充分协商。村民张厚健说,过去村里都觉得贴白瓷砖的房最好看。直到看了他家“画家画出的房子”以后,二三十户人主动参与进来。再后来,十里八乡的人都慕名来学,村民开始为自家的房自豪了。
村子改造时,无论是画房子的人,还是动手造房子的人,都特别注意了对美的发现与保留,没有一味用新代替旧。千百年形成的村落布局,凝固了历史沧桑和邻里关系;石砌矮墙,草搭长亭,体现着村庄的肌理;雨水冲刷,让砖石变得温润,留下了时间的痕迹。村庄最细微的美,都受到了尊重。
这个画家画出的村子,原本并不美丽。郝堂位于大别山革命老区,曾经和中部众多的村庄一样,闭塞、贫穷,青年外出、孩子留守、老人无依,“小河都被垃圾塞满了”。
平桥区将郝堂作为全区农村可持续发展项目试点村,坚持用最自然、最环保的方式来建设美丽村庄:用本地的材料修建了村道,对路两边进行了绿化;对部分有碍发展和基础设施的房屋进行了迁建,结合当地的民俗民风进行旧房改造和新房建设。看到了郝堂村发展的前景,现在,村里回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而让画家留下的理由,是村子原本就有的魂儿。几年前,像孙君一样的志愿者陆续来到这里,开始了对心中美丽乡村的改造。在他们看来,村里留下了很多百年老树,是个心有敬畏的地方。
的确,村里有这样的坚守:树是最宝贵的财富。村中央是一棵几百年的银杏。沿河很多上百年的老柳树。村头也有几棵百余年的皮柳。当年就被树贩子看上了,反正是村里的树,不属于谁家,有人跃跃欲试,想砍了卖钱。老红军吴象点站在树前头说,想锯树,先锯我的腿!树就这么着守住了。
被改造的,不只是环境,守住的,也不仅是树。环境的美化,带来的是人心的凝聚和生活方式的改变。外来的驴友甚至不习惯村里的讲卫生,随手扔的垃圾竟被村民捡拾了,这怎能不让这些城里人大感羞愧。
离开时,村干部对我们说:农村建设像茶,有甘有涩,只有找到合适的方法,才能把最好的茶性冲泡出来。看来,这方法郝堂找到了。
(原载2013年1月4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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